如何确定课题的研究方向

1994年，世界著名糖尿病专家哈佛大学医学院教授Ronald Kahn博士为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JM）撰写了一篇题目为“Picking a research problem——the critical decision”的文章，在如何确定研究方向的问题上，提出了10项建议，尤其对年轻研究者，十分有借鉴价值。

本文介绍的是如何确定研究方向。

选择研究问题是关键

对于一个职业研究者来说，没有比研究问题（即研究什么）更令人困扰了，而且不是一次，而是一生。

对于一个新手，问题将更加复杂。你如何平衡高风险高回报与低风险低回报的研究项目？你与博后导师的课题应拉开多大的距离？如果继续留在你博后训练的单位，你是否还能做出成绩、怎么做？你同时应该参与几个不同的研究项目？完全独立有多重要？如需要合作，与谁合作好？医学博士与哲学博士应该选做不同的课题吗？当研究遇到一些你不能解决的技术问题时怎么办？应如何平衡国家级和非国家级课题的比例？

虽然科学研究本身博大精深，但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却寥寥无几。很显然，对这些问题的答案因每个研究者具体环境、背景、特长、心愿的不同而不同，但每一个研究者都应该有一个选题策略，以最大程度地增加成功的机会。

选择研究问题的第一步是弄清楚什么是“好”的研究。考虑到如今基金申请竞争的激烈程度，以及一流学术机构严格的评估要求，这个问题应该改成“什么是杰出的研究？”好的研究的确有一些公认的特征：它们应该做得漂亮，且使用合适的最新技术；它们数据分析合理、报道准确；在人或动物上的研究，必须符合伦理。然而，这些就足够了吗？这些是使我们觉得一项研究比另一项更优秀的特征吗？很可惜，不是。

我个人认为，一项杰出的研究具有以下几个特点。首先，它的研究问题必须重要。如果研究问题不重要，那么无论研究做得多么认真，无论结果展示得多么精美，也无论研究报告写得多么漂亮，它都不是一项杰出的研究。牛启生物团队对此也表示很赞同的。

其次，它应该有产生开创性或具有深远影响意义结果的潜力，即产生了新知识，引导了新思维，奠定了该领域未来研究的基石。一般认为一个领域的第一篇主要文章是开创性的，它为未来更多的研究搭建了“舞台”，可引发大量新的研究来扩展和完善其观点或理论，并渗透到其他相关领域。

如果这两个条件可以满足，好研究的其他条件一般都不难实现。这样的研究结果多会发表在重量级科学杂志上，被同行广泛认可和引用，在重要学术会议上报告，当然也会得到更多的竞争性研究资助。

但是，我们还必须认识到，一项开创性的研究多与现有教条相悖。因此，在其早期，同行们可能多持怀疑态度，使得大杂志不敢发表，也难以拿到研究经费。在今天这个研究经费竞争激烈的时代，这个问题则更加突出，致使越来越多的研究者选择随大流的研究而不是独辟蹊径的探索，导致科学原创性的降低。

在这样的背景下，一个明智的研究者，必须与可信赖的同事们进行严肃认真的讨论和分析，弄清楚一项研究是否真的具有重要价值，并设法拿到经费，坚持做下去，直到同行们认可为止。

认识到以上几点后，寻找研究问题就可以看成是一系列独立的方法或思想活动，我把这些方法放到一起，并把它们称为“寻找研究问题的十个建议”。

1）预想研究可能最有意义的结果

首先，也是最重要的，就是在你开始研究之前，先对可能的研究结果或发现做一个预测。如果最重要的预期结果听起来并不激动人心，那么，很显然它就不是一个值得投入太多的项目。（当然，经常有可能需要做一些没太大意思的预实验才能真正说明这一点。）

反之，如果你能想象出一些有很意思的研究结果，那么，请进一步试想下一步还有哪些有意思的研究可继续做下去。如果你不准备将最有意思的结果追问到底，那么也许根本不需要开始这项研究。

2）寻找结果有广泛重要意义的领域

多想一些可能的研究项目，然后选择那些不但自己有兴趣而且学界很多人都有兴趣的项目。研究一个罕见现象的侧枝问题，如果其结果能影响较大的科学团体，也不失为一个合理的研究项目。

但是，如果一项研究最有意思的结果可能只有领域内几个人感兴趣，那么这项研究就不可能被看做是重要的或具有深远意义的研究。

相反，尽管研究生物医学大问题的某些方面也不能保证研究结果必然重要，但是学界的普遍兴趣肯定能帮助你发表文章和获得资助。

3）寻找有潜力、尚未开发的处女地

尤其是博后研究者，既希望继续之前的研究方向，又不希望与导师或领域内其他大牛们直接竞争，这一个是特别不错的策略。即使在研究最热的领域，也存在一些十分重要的处女地（niche）还没有被大牛们开发，他们或者还没有想到或者因缺乏有关技能而不能进入这些领域。发现有潜力、未被开发的处女地也许不容易，但下面第4条对此会有所帮助。

4）参加你领域外的演讲，阅读你领域外的文章

我个人一些最好的研究想法是来自聆听自己领域外的讲座和阅读自己领域外的文章。在你选择研究项目之前，最好不要读太多你自己领域的文章，不要听太多你自己领域的讲座，因为它们会强烈地、带有成见地影响你的选择，扼杀你的创造性。相反，你领域之外的讲座和文章有时会给你指向全新的方向，让你看到未来可能的突破口。

当然，一旦进入了某个研究领域，精通该领域的文献以及参加重要的讲座，绝对是重要的。但是，当你在选择你的研究课题时，应该谨慎，不能过于看重听来的和读来的东西，因为它们会把你引向别人的研究方向，而不是一个新的研究方向。

5）建立一个主题

诚然，你应该避免过于分散地发表你的研究结果，避免发表不完整的或不必要的研究，避免把工作拆分成多个很难发表的小单位。但是，同样有道理的是，在同一个研究问题上，两篇文章的影响远远大于一篇。是否拆分，如何拆分，应做好平衡。

开创性的或重要的研究发现，因其开创性的特点，会创造很多新的研究机会。因此，在一个新的、竞争激烈的领域，初步研究结果发表之后，应尽快跟进下一步的研究，对初步研究的发现做更全面、更深刻、更准确的刻画，包括很多需要时间才能完成的方面。

6）平衡高风险和低风险课题

做课题有点像买股票。研究课题有高风险的，也有低风险的。高风险也意味着高回报，低风险则意味着低回报。你的研究课题组合应兼顾二者。

但无论二者的比例如何，你永远应该保留一个高风险研究。顾名思义，高风险的研究失败率高，但是它们是你做出大文章并在领域内冒尖的机会。高风险研究经常会成为最有意思、最多产的课题。

7）做好对研究一追到底的准备

生物化学诺贝尔奖得主Joseph Goldstein曾提出过一个叫“瘫痪型研究者综合征（paralyzed academic investigator syndrome）”的概念，想说的是那些学了一些技术，然后就只能回答利用这些技术可回答的问题。如果碰到自己的技术不能解决的问题，他们就“瘫痪了”，不能继续把研究推到更高、更重要的层次，而是转到一些安全、容易的方向。

但是，要取得公认的重要研究成果，就必须具备把研究挖掘到任何深度的意志。如果研究中遇到你不懂且未来也不需要的技术，这就是你需要找人合作的时候。如果你未来需要这些技术，你就应该去学习它们，把它们带到你自己的研究室来。

8）与导师的研究兴趣拉开一定的距离

在研究生涯早期有一位良师，是未来长远成功最重要的决定因素。但是，在研究兴趣上与导师拉开一定的距离，也十分重要，尤其是当你留在导师的机构继续工作时。

如果你和导师完全一起做课题，年资高的导师会遮掩你的“光辉”，使你得不到应有的认可，而且在诸如加入基金评审、职员晋升和专业选举委员会等问题上，也十分看中你的学术独立性。

在重大科学突破上，往往是两个或更多对同一问题具有互补兴趣的研究者共同努力的结果。在一个大的复杂的研究领域，找到与你导师明显不同的研究项目还是比较容易的。只有做到了这一点，你才有可能在一些领域成为比导师更有权威的专家。

9）不要以为一流的临床研究比一流的基础研究更容易

很多研究者，尤其是那些具有临床背景的研究者，会认为临床研究比基础研究更容易做。其实不然，一流的临床研究同样不容易做。

首先，在病人上做研究很难按照实验室那样理想、严谨的设计和方法来做。其次，临床研究经常需要长时间复杂的随访。最后，临床研究问题就那几大类，不像基础研究那样可以“异想天开、花样百出”地做。

因此，尽管临床研究是生物医学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是它绝不意味着更快捷、更容易成功。

10）专注，专注，再专注

无论是年轻的研究者还是更资深的研究者，都不应该忘记专注的必要性。要在三、四个领域内同时做出有影响的工作，十分困难，只有少数人可以做得到。年轻的研究者应该把精力集中在一两个课题上，而且目标不要定的太高。固然，资深且资源更多的研究者可能同时介入更多的研究项目，但是对每一个项目都必须有专心致志的态度。

如何确定研究方向，这十项建议对任何领域的研究者都有帮助。然而，好的研究课题并不能保证你在学术上一定能成功。为了增加学术成功的机会，在此之外我再提几条建言，与上述建议互补。

“兜售”你的研究成果。这并不是说把你的研究结果卖给药厂或生物技术公司，而是卖给你的学术同行们。无论你的研究结果多么重要，如果你自己不对它充满热情，你的同行就更不会有什么兴趣。

提高你在当地的知名度。无论是科研还是临床，这一点都很重要。如果你是个职业研究者，主要精力是做研究，你的领域可能很窄。如果你是个临床医生，兼做科研，你的专业领域会很宽。但是，无论哪一种研究者，在当地被认可为某领域的专家都十分重要。这会大大提高你的信誉，你在当地的信誉有助于提升你全国和国际信誉。

寻找一个导师。即使你已经是一个独立的研究者，找一个你可以分享想法、谋划研究和发泄情绪的导师或专业知己。这对强化正面的精神以及缓冲负面的情绪都十分有用。这样的导师不必在同一专业领域，也不必有同样的研究兴趣，但是他们应该具备杰出科学家的人格特质。

常放学术长假。无论你的技术背景多么雄厚，也无论你多么有创造性，每过几年你都应该给自己放一个学术长假（sabbatical），到其地方位去访问、参观和学习。在“休假”期间，你会有足够的时间思考或与其他学者交流，但是也不要彻底脱离具体研究。

休假的地方最好是与你的研究兴趣有一定差别的研究院所，但是他们拿手的技术和碰到的问题应该与你的总体研究目标有关。这样你就能从他们那里学到很多技术而又不成为竞争者。

不停地探索。对于实验室研究者来说，你的离心机转的越多，你就越有可能得到有意思的发现。如果你拥有临床数据，你对数据翻看的越仔细，你就越有可能碰到有意思的东西。

新的发现在很大程度上是运气使然。因此，增加探索的次数就能增加你幸运的机会。正如美国电影制片家Samuel Goldwyn所说：“我越努力工作，我就变得越发幸运”。但巴斯德则说：“运气只垂青于那些有准备的人”。因此，分析数据时，不仅要盯着那些预期的结果，也不要放过那些出乎预料的结果。那些出乎意料的结果往往预示着什么，可能会把研究带向新的更重要的方向。

花时间思考。努力工作多做尝试固然重要，但你还需要停下来思考。对于今天几乎所的研究者来说，停下来思考是个巨大的困难。尤其是医生学者，在临床、研究和教学方面已是超负荷运转了，而且每一项都要需做到极致。申请研究经费、照护病人、做实验、分析数据、准备文章和带学生都很花时间。做完这些之后，大多都没有精力思考了。因此，专门腾出些时间去思考是十分必要的。